夷陵嗲祖

珍惜每一份喜欢
你来这世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忘羡】Ce soir ou jamais



     中文名《今夜或不再》


     ·灵感来自游戏皮肤,双调香师年上


     ·总计1w2,重度ooc预警

      he坚定斗士!麻烦看到最后!


     ·感谢看文的小可爱




——————————————

 一.

        魏无羡又一次听说今夜或不再这个名字,是在法国巴黎的课堂上,那天夏日的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洒在米白色的墙壁上,照得满屋子的学生昏昏欲睡。即使开了空调,空气中也是紧绷的气息,独属于调香教室的那股淡淡茶花香也在闷热的空气中飘散得无影无踪。

       香水的介绍课向来不太受学生们的欢迎,讲台上胡子花白的教授的幻灯片上轮流闪过一些罕见的香水名称时,魏无羡正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听着教授在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讲着那些传说中的香水品牌,有些无趣地打了一个哈欠——不过是哄骗外行人的把戏罢了,魏无羡百无聊赖地想到。

        一节课就这么烦闷地过去,到了快下课的时间,魏无羡把满桌的杂物扫进书包,正准备赶紧回宿舍补个觉时,教授的幻灯片也恰好到了最后一页,他看了一眼图片,用一种梦幻般的腔调念道:“Ce soir ou jamais.”


        魏无羡听到这一串熟悉的发音,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他抬起头来,幻灯片上的香水纵使隔着屏幕,仍在灯光下泛着迷人的金色,像冬天的一束阳光,像水波上粼粼的幻影,像秋蝉轻薄的羽翼,像一个一触即碎的梦。

        “它的英文名是‘forever or never’.”见教室里似乎没什么人听说过这个香水,教授的声音更加顿挫了几分,用法国人特有的蹩脚英语不甚熟练道,看起来似乎对它格外地情有独钟,“传说中它的味道,前调是一种淡淡地酒香,而后会变成玫瑰的香气,让人一辈子都难以忘怀,传言只有一位痛失挚爱的调香师曾经调出过这种味道,然后再也没人能够做到。”

        台下本来窃窃的声音渐渐消失,众人的眼神也专注了起来,教授有些夸张地在台上挥舞了几下胳膊,刻意地压低声音道:“更神奇的是……传说中能调出今夜或不再的人,能够扭转时空,改变命运。”

        仿佛一根熄灭了很久的火柴突然被擦亮,魏无羡的心脏急剧跳动了起来,他捂住心口,本来便是微微上翘的嘴角扬起一个更大的弧度,眼睛里折射着太阳流入的几缕光辉,幻化成香水般明艳的金色。

        脑子里忽然闯入一个低低的,还带了丝稚嫩的声音,那个声音淡淡的,却又透露了丝局促道:“今夜或不再。”



         在魏无羡记忆中,儿时的时光是在巴黎度过的,父母都是负有盛名的调香大家,调出的香水神秘而高贵,带着东方独有的香料气息,让无数人为之疯狂。但与喜爱并生的数不清的嫉恨,魏无羡关于父母最后的模糊记忆,只有母亲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说道,阿婴在家乖乖等着,我们很快就回来。

         魏无羡很听母亲的话,他在自己家里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等了很长时间,可等来的只有数个穿着奇怪制度,一脸严肃的人,魏无羡听他们剧烈地争执,怀抱中还有淡淡的血腥气息,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在他哭得抽噎时,魏无羡感到有一个带着淡淡莲花气息的温暖怀抱拥过了他,他红着眼睛抬起头来,看见一个身着紫衣的叔叔站在那里,手里还握着一把滴水的黑伞。那个叔叔将他抱在肩上,低声道,阿婴跟叔叔回家。


        魏无羡就这么懵懵懂懂跟着他回到了华国,他自小在法国长大,虽然也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可两国生活方式总归是不一样,他本不太适应,加之虞夫人总是冷言冷语,横眉相对,让一个不大的孩子更加惶恐,生活得更加举步维艰。魏无羡自小怕狗,此事除了父母也无人知晓,心里压着重担的魏无羡终于在看到江澄养在院子中的狗时被击溃了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爬上院子中的树,在树上瑟缩了一阵后,还是能听到树下的犬吠声,他吓得扒住树旁的围墙一滚,整个人就摔落在了隔壁院墙中。

        围墙虽然说不上高,可对于半大的孩子来说这一下还是摔得不轻,但自从父母离开了后,本是肆意撒娇的魏无羡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痛呼,他噙着一点点泪站了起来,正小心地捧着自己的胳膊为自己小口呼气时,一道冷冷淡淡地声音就传进了他的耳朵:“什么人。”


        魏无羡讶然回头,见院中玉兰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个少年,他看起来比自己大了些许,一件白衬衣却显得他身形格外修长,袖口解开,袖子被挽到肘处,露出一半线条优美的小臂,修长的指间拿了一张试香纸。少年正蹙着一双好看的眉头看着自己,重复了一遍:“你是什么人?”

        魏无羡睁大眼睛看了少年半晌,这才意识到自己闯进了别人家院落。

        他怯怯的,想起来母亲曾对他说过,未经允许闯入别人家是极不好的行为,当下便有几分歉意和心虚,但是又想起隔壁那几条让他怕极的狗,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回去的,他小心看着向他走来的少年,往后退了几步,有些瑟瑟地向墙角靠了靠:“…哥哥……”

         不知这个称谓怎么影响到了面前这个少年,他愣了一下,面色也不似刚刚崩得那般严肃。蓝忘机看着眼前的孩子似乎很是紧张局促的模样,便努力放轻了自己动作,在魏无羡面前几步远停下,有些生涩地放柔了声音:“我不过去,别怕。”

        看着魏无羡小心翼翼地点点头,蓝忘机刚松了口气,却又见他突然抬起头来,使劲嗅了嗅自己面前的空气,又探过头,冲着蓝忘机的方向更深地吸了口气,小声道:“秋葵子,佛手柑,西柏檀,松露……”

       蓝忘机一讶,不由得看了眼自己另一只手中的小小调香瓶,里面的液体在阳光下折射出了一种晶莹剔透的光,他望向自己面前闻到香味后明显没那么拘谨的魏无羡 :“你会调香?”

         魏无羡使劲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连一直都有些沙哑的声音也明显轻快了许多道:“爸爸妈妈都是调香师。”

        蓝忘机颔首,默然想到,这大概也是一种缘分,他想着早日将这孩子送回家去,便顺着问道:“那你爸爸妈妈呢?”

        魏无羡下意识看向蓝忘机的眼睛,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也不知道父母究竟去了哪里,只好用大人告诉自己的说法,呆呆道:“他们说,爸爸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蓝忘机一怔,又想起自己的母亲,他的嘴中忽地也弥漫出来苦涩的味道,他抿了抿唇,刚想说些什么劝慰的话,就听魏无羡又问道:“哥哥,怎么让爸爸妈妈回来啊?”

         蓝忘机犹豫片刻,还是迈步到他面前,拉近了两人间那点距离,他单膝跪下,干洁的长裤上蹭上了一点点泥巴,一双浅淡的眸子像是盛了满天星斗,也照亮了魏无羡的眼眸,蓝忘机低声道:“我的母亲,她也不会再回来了。可她曾告诉我,若我能调出一种香水,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就可以让她回来。”

         魏无羡猛地睁大了眼睛,瞳仁里的希望几乎可以实质化掉落出来,他绷紧了声音,小声地,怯怯地问道:“什么?”


         蓝忘机叹了口气,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香水瓶,轻声道:“今夜或不再。”


          过了好一会,发现魏无羡不见的江家人才匆匆敲开了隔壁的家门,魏无羡毕竟年纪尚小,白日里崩了太久的神经,现下已经支撑不住,将头靠在蓝忘机身上睡熟了。蓝忘机不甚熟练地抱着他站在那里,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颈窝,似乎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轻了几分。

        魏无羡被交给江家人时被惊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抓住了蓝忘机的领口,有些怯怯地唤了一声:“哥哥,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蓝忘机应下后,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告诉过小孩子名字,他轻轻摸了摸魏无羡软软的额发,过了半晌,他轻声道:“我叫蓝湛,蓝忘机。”

        魏无羡很用力地点了点头,顺着江枫眠抱走自己的动作搂住了江枫眠的脖子,他扭头看向蓝忘机,少年身上特有的檀香和玉兰香,玫瑰香混合着留在调香师敏感的鼻端,魏无羡闻着这个香味,只觉得许久都不曾像今天一般愉悦过了,他同样扬起了声音,大声道:“湛哥哥,我叫魏婴。”

         直到江枫眠抱出门去后,魏无羡还一直扭头回去看,出了墙后才知道这院落究竟有多大,白墙青瓦围出了一个看不见边际的院落,玉兰树的叶片在微风中瑟瑟抖动,隐约露出了后面的飞檐一角,散落出静谧而低沉的美。

        他后来才知道,国内四大调香世家之二的江家和蓝家,其实主宅相隔甚远,只是两家的院墙恰好有那么极短的一段相连,短到几乎可以忽略。

        而偏偏魏无羡就从这里掉落了过去,无意间发掘出这么一个让他暗自窃喜的秘密。


二.

          魏无羡喘着粗气,艰难地从梦中抽身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不知怎么的梦到了儿时的事情。他蹙眉揉了下僵硬的脖子,捋了捋自己被汗打湿的头发,先去自己屋子的盥洗室中洗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了起来,这才走回桌前。桌上放着反应了一段时间的香水,他取出试香纸,拈起来嗅闻了片刻。

        玫瑰浓郁的香气迎面而来,里面偶然夹杂混淆了一丝烈酒的味道,两者间却是泾渭分明,好像带着不可调和的隔膜。魏无羡身上一紧,悠悠地叹了口气,他无力地将那纸扔去一边,有些挫败地撑着桌子站了片刻。

        又失败了,还是没能调出今夜或不再的味道。

        传说中的今夜或不再,前调是淡淡的酒香,后面才会传来玫瑰的迷人香气,且余韵悠长,可他试遍了所有能想到的材料,偏偏没法试出那种酒香,调出的要么是辛辣刺鼻分离开来的酒香,要么是甜腻到呛人的玫瑰香气,两者仿佛站在了对立面,怎样都不能融合在一起。


        楼下隐隐约约飘上来一股熟悉的味道,魏无羡紧蹙的眉头一松,将失败品随手甩在了桌子上,推门下了楼。江厌离刚好端了一个小小的瓷盆从厨房中走出来,魏无羡在楼梯上就远远地笑道:“师姐又熬莲藕排骨汤了啊!”

        “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这鼻子,”江厌离笑着将瓷盆放在桌上,脱下了手上厚厚的隔热手套,又从厨房中取出了一个小碗,将汤舀在了碗中,“阿羡,快来,趁热吃吧。”

        魏无羡笑着应下,飞快地从楼梯上奔下用勺子舀起一块炖的软烂的排骨,在齿间哈着气轻轻撕咬,江厌离就在他对面坐下,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副急不可耐的吃相,话在嘴边打了好几个圈,终究还是说了出来:“……阿羡。”

        “嗯,师姐,怎么啦?”魏无羡忙着给一小勺汤吹气,头几乎整个埋在了汤碗里,江厌离见他吃得开心,咬了咬唇,仍是下定了决心,小声道:“你还在调那个香吗?”

        魏无羡手上的动作霎时顿住了,捏着勺柄的指尖似乎用的力气太大,都微微泛起白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片刻后若无其事般地抬起头来,脸上挂的还是深深的笑意:“当然在调啦,我要是调出来了,第一个拿给师姐!”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厌离急道,她现在身上喷洒的香水就是魏无羡亲手调制的,像是夏日莲塘里的荷花,传播着清冽的甜香,“阿羡,你都大学毕业一年了,你若是多调些别的,以你的天赋,恐怕早就举世闻名,你何必………”

        “师姐,”魏无羡声音一扬,打断了江厌离的话,他垂下眸子,下唇隐隐约约地有些颤抖,他狠狠地抿了抿唇,手中不经意似的搅了搅碗中的汤,“我就是……还有一个愿望罢了。”



         

        魏无羡熟练地踩着院墙边树的节疤,三两下便攀上了墙头,轻盈地一个起落便轻轻松松落在了那边的院落之中。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还没来得及扭过身去,就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魏无羡带着笑一回头,果然是蓝忘机走了过来,手中还带着一本香料辨识图册。他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可以走大门的。”

        “我这不是急着来见你嘛,你们家那吓死人的家规里好像没有必须走大门这一条,”魏无羡笑着抛了抛自己带来的东西,“喏,天子笑,分你一半?”

        蓝忘机摇了摇头,看着他拉开了手中的啤酒瓶,认真道:“饮酒不利于身体健康。”

        “蓝湛,好蓝湛,湛哥哥,”魏无羡再喜欢蓝忘机的声音,也禁不住这么唠叨,他软下了嗓子对蓝忘机道,“我都多大了啊,初中都快毕业了,喝两口酒还不行了吗?”

        蓝忘机静默片刻,低低叹了口气道:“罢了。”他走上前来,帮魏无羡拍打了两下黑色长裤上蹭的白墙灰,魏无羡举起双臂,笑嘻嘻地转了个身让他拍完,便扯着他往玉兰树下的小桌旁走去。蓝忘机看着面前步履看不出半丝沉稳的少年,突然发现,他竟然已经超过了自己的肩膀,蓝忘机想着当年自己怀中那个小小的孩子,低声道:“魏婴,你又长高了。”

        “是吗?”魏无羡转过来比划了两下,又踮起脚尖,撑着蓝忘机的肩膀笑道,“蓝湛,我说不定将来能比你高啊。”

        蓝忘机瞥了一眼他,不置可否,却是在魏无羡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地勾了勾唇角。玉兰树下的石桌上早已摆放好了沏好的红茶,魏无羡知晓那是蓝忘机亲手泡出的茶,当即把手上冰凉的酒丢到一边去,捧起自己那边的茶杯,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大口,看着蓝忘机在自己对面坐下,魏无羡才后知后觉般地吸了吸鼻子,又拉过蓝忘机的袖口仔细闻了闻,这才撑着脸对蓝忘机笑道:“这次的味道真好闻。”

        蓝忘机轻轻翻过一页书页,闻言抬起头来,眼光便直直地撞上了魏无羡眸子里的掺杂着笑意的真挚,他又很快地低下头去,声音中却不自觉带上一抹轻快:“嗯。”

       魏无羡也到了快中考的年岁,虽然作为调香师来培养,学校大部分成绩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可好歹也是要做做样子糊弄过考试。魏无羡把笔搁在上唇,百无聊赖地就着这个姿势看了一会书后,他忽然开口问道:“蓝湛,你想报哪里的大学?”

        现在世界上最好的调香大学多在法国,魏无羡对法国还有些模糊的记忆,他记得那里也有满街纷纷扬扬的梧桐叶,在秋季把世界染成一片金黄,可那里到底不是华国。魏无羡撑着下巴的手紧张得微微发汗,他观察着蓝忘机的神色,还不等他回答,魏无羡又半开玩笑似的道:“留在国内吧,国内也有很好的调香大学,还能陪陪我,好不好啊?”

       蓝忘机将眼睛从书本上移开,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少年身上,他似乎听见了少年嗓音里淡淡的颤抖,而蓝忘机也在思量,自己到底舍不舍得,有没有那个决心,让魏无羡未来好几年的生活中没有自己的参与和陪伴,在成长最多,变化最快的时间里让自己缺席。

        蓝忘机按紧了书页的边角,眸子里闪着比想象中更多的认真,他知道蓝家的家训有恪守承诺一项,于是他抬起头来,轻声答应道:“好。”

        魏无羡一愣,也有些傻里傻气地笑了片刻,才在蓝忘机目光的催促下有些魂不守舍地打开了手边放了好一会的作业本,一时两人之间无话,只剩下落笔的沙沙声。解出最后一道题后,魏无羡搁了笔,抻着自己的手腕伸了个懒腰,这才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一如既往地想唤声蓝忘机,纠缠着他,让他的目光从书本移到自己身上。轻轻一声呼唤没有回应,他才发现蓝忘机竟然不知何时用手支着下颌,撑在桌上闭起了双眼,只留下鸦青色的眼睫在春风中微微颤抖。

       魏无羡知晓最近这段时间,蓝忘机急于调出一款较为成熟的香作为升学展示成果,已经是忙的脚不沾地,一天中大半时间都泡在调香室,就算出来也一定要捧着书仔细研读,想必是累坏了。他不敢打扰蓝忘机,只偷偷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轻手轻脚盖在蓝忘机身上,再坐回自己那边的座位上,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蓝忘机发呆。


         他———喜欢蓝忘机。


         魏无羡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初始时他只以为,那见到一个人时不由自主的心悸与颤动,见不到时的慌张与失落只是对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人的依赖,可是直到再大一些时,魏无羡发现自己每晚的梦中竟然都会有蓝忘机的身影,闭着眼下意识唤出的,也总是蓝忘机的名姓。他小时候总喜欢赖在蓝忘机家中不愿回去,在蓝忘机卧室那张大床上赖着也并非什么稀罕事,可自从发现自己内心那些龃龉心思后,他连在蓝忘机这里过夜也不敢提及,总是匆匆忙忙地找个借口落荒而逃,生怕被蓝忘机发现了自己的心思,从此两个人的人生之间再无交错点。

         但魏无羡思来想去,还是藏住了自己那些小小心思,继续厚着脸皮在了蓝忘机的身边,他舍不得把这样好的一个人放开,将其推给别人。

         他托着腮呆呆地看了蓝忘机半晌,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拨动了两下蓝忘机的眼睫,又像做了什么坏事一般极快地收回来,生怕被对方发现。等确认蓝忘机依旧平稳呼吸时,魏无羡才无声地笑了笑,又轻轻拽了拽蓝忘机的头发。

        好像是觉得这么做不太过瘾似的,片刻后魏无羡悄悄地伸出手来,将食指按在自己的唇上,确认指尖染上了自己的温度后,一点点试探去蓝忘机那边,犹豫片刻,手指还是极快地在蓝忘机唇上一点。做完这一切后他迅速缩回了自己的座位,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拾起桌上的笔,翻开了已经做完的作业来掩盖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已经难得的有些微微发热了。

       正因为他这一串手忙脚乱的动作,他也错过了蓝忘机那边不被他拨动,也轻轻颤动着的眼睫。



         魏无羡又一次在出学校的路上被温晁拦下时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想快些绕开,发现周围都是温家的人后他终于施舍给了温晁一个眼神,冷冷道:“滚开。”

        蓝忘机说今天要来接自己,他不想迟到。

        温晁被骂了也一点不恼,只是看着魏无羡笑得意味深长,慢悠悠道:“真的不考虑考虑我提的建议吗?”

        魏无羡厌恶地将头拧去了一边,抬脚便想离开,却被温晁带来的人堵住了所有去路,耳畔还是温晁聒噪不休的声音:“不过是让你从蓝忘机那边拿一瓶香水罢了,你怎么还犹犹豫豫的不敢弄,只要你做了,我保证给江家一大笔钱……你听我说完!”

       “没兴趣,滚,”魏无羡还记得江枫眠说过,让他暂避温家锋芒的话,只得勉强忍下了满腔的火气,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这个时间蓝忘机应该已经到了,“你们温家不是调香大家吗,你怎么不自己去调呢?”

        温晁仿佛被当众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一般,他恨不得马上一拳打在魏无羡的脸上,却仍是惦记着蓝忘机手里的那瓶香水。他现在急于向本家证明实力,可自己又无法调出合格的香水来,才能低三下四地这么对着魏无羡好声好气,没想到魏无羡仍是这么不领情,他一时憋不住气,恶毒道:“你和蓝忘机无亲无故,还非要这么护着他,你不是他的姘头吧!”

         砰地一声,魏无羡回过头来,满眼都是怒火,什么暂避锋芒的话瞬间被他丢去了脑后,他手上的骨节都被攥得发白,手臂用力得微微颤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在听到他侮辱蓝忘机的那一刻,魏无羡便一拳直直砸在了温晁脸上。



        蓝忘机在门口等了有一会,本以为魏无羡应是做值日耽搁了,可等天渐渐黑下,校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自己要等的人还没回来。他频频看表,终于是等不及,将车锁了要进校找人时,见自己在等的少年终于出了校门,身上难得将校服穿得整整齐齐,拉链拉上了领口,手背还有意无意地在脸上蹭着什么。魏无羡本是蹙着眉头,嘴里嘀咕着些什么,猛地一抬头看见蓝忘机,他的脸上顿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蓝湛,你来了。“

        蓝忘机微微一点头,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接过他的书包,要去拉他的胳膊时,魏无羡轻嘶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躲了过去,他刻意忽视掉蓝忘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故意岔开了话题:“久等了啊,我出来迟了。”

        蓝忘机手落了空,有些僵硬地悬在了半空,浅色的眸子凝视了他很久,蓝忘机方才嗯了一声,垂着眸子替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怎么出来晚了?”

        魏无羡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看着蓝忘机上了驾驶座,他收回目光,把玩着自己手指上不起眼的新鲜伤口,轻描淡写道:“没事,遇上几个无趣的人罢了。”

         蓝忘机看他一眼,没有多话。


         平稳行驶的汽车还是像往常一样将魏无羡带到了蓝家学习课业,平日里魏无羡就算再不想动弹,在蓝忘机面前也会装装样子,可今日魏无羡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恹恹地趴在了书桌上,连胳膊都懒得抬起来一下。蓝忘机不过在旁边看了片刻书的功夫,再抬眼过来时,发现少年已经闭紧了眼睛。

        蓝忘机有些奇怪,想起刚刚在车上,少年就有些蔫头耷脑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忧地放下了手中的书,轻轻唤了一声:“魏婴。”

       室内还是一片安静,听得无人应答,蓝忘机走上前去,轻轻推了推魏无羡的脸颊,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他急匆匆抱起少年,发现魏无羡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脸上也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蓝忘机慌张下拉开今天一直被魏无羡套在外面的校服拉链,这才发现,魏无羡胳膊和胸口都有些青青紫紫的打斗痕迹,在这种已经升了温的日子里捂着伤口,有些地方已经微微发了炎。蓝忘机想起今天下午少年别扭的举动。眸子里的神色由震惊转向愤怒,紧接着是沉寂下来的冷淡,冰凉的似乎没有边际,一双握着床边的双手上暴出了条条青筋。

        蓝忘机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他先轻柔地脱去少年身上大部分的衣物,只留下两件蔽体的里衬,再去洗来一条干净的毛巾,将伤口一点点擦干净后小心翼翼地搽上医药箱里的药膏,与手上动作温柔截然不同的,是眸子里暴雪将临般的寒冰。

        处理完伤口,蓝忘机轻轻为魏无羡盖上被子,又给江家打了个电话,只说魏无羡写作业累了,想在自己这边过夜,这也并是什么新鲜事,江家应了两声便放心地挂了电话。蓝忘机收起手机,摸了摸魏无羡的额头,发现温度已经开始降低时稍稍放下了心,他正准备抽手离开时,扫过床沿的手腕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蓝忘机返身,见魏无羡睁大了眸子看他,明明瞳孔还有些因为生病而不能对焦的模糊,可眼睛却亮闪闪的,好像漫天星空一样闪耀。

        明明还在生病,明明软软的手腕没什么力气,可蓝忘机还是一下子被绊住了脚步,他隐约听见魏无羡轻声说了两句什么,却没有听清,于是他俯下身去,脸距离魏无羡只剩极近的距离:“魏婴,你说……”

        他看到魏无羡嘴唇翁动,神色似不是很清明地看了自己半晌,忽然撑起身子来,唇瓣很轻很小心地贴上了自己的唇。

        唇上的温度一点点过渡过来,少年齿间淡淡的荷花与酒香飘来,蓝忘机彻底僵住,唇瓣厮磨间,能听见少年喉咙中嘟囔出两个不甚清晰的字眼:“……蓝湛。”

        蓝忘机闭了闭眼,浑身都有些轻微地颤抖起来,再次睁开眼睛时,他下定了决心般,伸出手来,小心而不容拒绝地扣住了少年的后脑,更深而坚定地侵入了对方的口腔,听到了魏无羡在自己身下发出了一两声似是愉悦似是痛苦的呜咽。

         魏无羡心情忐忑,犹豫不安,他又何尝不是。他早就发觉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又以为少年那些似有似无的撩拨不过是愚弄自己的手段,只能小心翼翼地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逾越过雷池半步。他可以告慰自己但别的都能是玩笑,独独这梦中的亲吻,做不得半分虚假。

        他轻叹一声,微微放开了少年的唇,又有些心疼地用手指擦过少年身上的伤痕,看着魏无羡慢慢清醒过来,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瞪大了眼睛。他低低地,呢喃又缱绻地唤道:“魏婴。”




        魏无羡几乎要头埋在汤碗中,不知何时眼前已经不自觉的氤氲上一层水汽,不知是被温热的汤覆盖住了眼睛,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他抬起头来,若无其事地抹了把眼睛,唇角的弧度没有改变分毫,仍是那样笑着看向江厌离,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却又是在和别人说话:“师姐,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父母的事我早就不在意了,就是,就是……”

        他轻轻呼了口汤,慢慢地喝了下去,笑意中掺杂上了一丝勉强:“都快七年了,我……我想再见他一面。”

        江厌离垂了眸子,这才反应过来,自魏无羡十六岁出了那件事后,当真已经过了快整整七年。她本想流泪,想问问魏无羡,怎么七年了还没忘记那个人,可看着魏无羡的神情,又擦了擦眼睛,将自己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哪里用的着魏无羡回答,她再迟钝也能看出魏无羡眼里那从不作伪的思念,七年来日日夜夜,魏无羡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那个人。



  三.


        蓝忘机回到国内时,秋意已经浓重得让人无法忽视,他开着车回到那片熟悉的街道,望着面前江家的院落,眉眼间有些难以发觉的紧张,他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九年来他被拘在国外,被迫切断了与那人的所有联系,他逼迫自己拼命汲取养分,终于能在公司中掌握住大半的话语权,刚一得到这些,他便重新与国内建立了联系,迫不及待地拨打了那人的电话,可始终传来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忙音。

        蓝忘机等不及,他匆匆忙忙地打包好自己的所有行李,马不停蹄地飞回国内。可真正到走到江家那片熟悉的庭院门口,他反而胆怯了起来,蓝忘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眼底那些翻滚的情绪,这才走上前去,轻轻叩响了江家的大门。他在门口安静地等待了片刻,却是无人回应,蓝忘机微微蹙起眉头,手重新落在坚硬的木板大门上,带来微微的疼痛,可门内惊起的还是只有一群飞鸟。

         蓝忘机只知蓝家老宅有好些年没有住人了,却不曾想江家怎么也这样荒废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立在江家门口,脸上再镇定,心里却反而慌乱得不知该做些什么,再拨打魏无羡的手机,里面传来的仍是电子女声机械的忙音。蓝忘机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手机捏碎,他犹豫半晌,只能是去敲响了隔壁院落的门。那一侧的门倒是很快就被缓缓打开,从里面探出来了一个老大爷的脑袋,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蓝忘机一番,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是谁啊?”

        “叨扰您,”蓝忘机放低了声音,耐心道,“您可知隔壁这户人家去了哪里?“

         老大爷又看了蓝忘机两眼,似是确定他没什么可疑之处,这才咳嗽了两声,皱眉答道:“我也是刚搬来的,知道的不多……只是听老房主说啊,隔壁这家是家里死了人,不愿意再住下去了,嗨,你说说看,本来再过去一点的那个大院子已经没人住了,这边人也走了个干净,我看这一片就剩我这个老头喽……”


         死了人……蓝忘机心中霎时闪过一丝惊慌,他捏紧了有些发抖的拳头,先稳住心绪,向对方道了谢,匆匆离开后再一次试着拨打了魏无羡的手机,传来的还只是声声忙音。

        蓝忘机离开得早,在国内也就只有自家老宅一处住所,他无奈之下,只得先回到老宅再做打算。蓝忘机低垂着头,慢慢踱回到老宅门口,可他抬眼,反而怔住了。


        一个身形颀长,穿着修身黑衬衫的青年,正站在蓝家老宅门口,仰头向里望去,他看着的方向,恰好是蓝忘机卧室的位置。而那个熟悉的背影,虽然比蓝忘机印象中长大了许多,但身形轮廓绝对便是那人,他不会认错。

        蓝忘机张了张口,声音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掺上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能哑着嗓子唤出声音来:“……魏婴。”


        那个身影闻言猛地僵住了,黑衣青年一点点回过头来,眼睛里的惊愕几乎可以化作实质漫溢出来,他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才抬起头来,慢慢的,似乎是很犹豫地唤道:“……蓝湛?”

        蓝忘机听到这声呼唤,终于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思念,他很少有过什么急切莽撞的动作,这次却是三两步迈到魏无羡身前,又在仅一步远的地方停住,沉默片刻,放在身侧的手指松开来又重新蜷缩,几年过去,声音在魏无羡耳中更加低沉了几分,蓝忘机轻声道:“我回来了。”

        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魏无羡的哪根心弦,魏无羡眨了眨眼睛,忽然身上就有些颤抖起来,蓝忘机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想起两人上次见面竟已是九年前的事情,还有那场仓促的分离,他便再也顾不了那么多。蓝忘机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魏无羡搂入怀中,像小时候那样,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拍了拍魏无羡的后背。

        直到像眼下这样真的把魏无羡搂入怀中,蓝忘机才发觉他身上冰凉的有些可怕,不仅是皮肤泛着丝丝凉意,连呼吸都渗出些冰冷的气息。秋风吹得萧瑟,蓝忘机捻了下魏无羡身上明显有些单薄的衬衫,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多了丝责怪:“为何不多加件衣服?”

         他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魏无羡身上,连脖子周围都给裹得严实,魏无羡缩在衣服中,不知为什么,竟然又呆呆地看了蓝忘机片刻,才扬起一个笑容道:“像这样少穿一件,你才能把你的衣服给我穿,是不是啊,蓝二哥哥?”

        见魏无羡又开始胡言乱语,蓝忘机不由自主紧了紧握着他的手,竟然有些怀念这样子的喋喋不休,他片刻后叹了口气,掏出钥匙打开了院子大门:“先进屋。”


        只是开门的瞬间,他突然又有了个疑惑——若是魏无羡这么想进去等他,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从围墙处翻过去呢?



         老宅中太久没人住过,虽然定期有家政进来打扫,可还是有股子久无人住的烟尘气,幸亏提前通知了家政蓝忘机要回来住,冰箱里倒是放了一些瓜果鱼肉。蓝忘机催促着魏无羡去洗了个澡,自己则照着记忆中魏无羡喜欢吃的口味炒了几个菜,等魏无羡擦着头发下楼时,蓝忘机恰好把最后一道菜端上了餐桌。在屋内灯光的映衬下,蓝忘机突然发现魏无羡的皮肤有些过于白了。

        从前魏无羡的皮肤也很白,不过是那种被养得好了,软乎乎透出勾人莹润的白,可现在魏无羡裸露的胳膊上,明显能看出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苍白出来,被明晃晃的灯光一照,便显得有些可怜。魏无羡看到蓝忘机正盯着自己的皮肤看,便抬起胳膊来笑了一下:“前些日子生了场病,是不是比你都白好多啦?”

        蓝忘机不答话,只是默默地为魏无羡盛了一碗汤,他知道魏无羡喜欢喝汤,这些年在国外也熬过不少,蓝忘机轻声道:“过来多喝些汤。”

        即使声音很低,魏无羡还是听出了那里面似有似无的丝丝愧疚,赶忙闭紧了嘴不再说话,乖乖地坐到桌子面前。魏无羡今天好像很喜欢发呆似的,又是呆呆地看了那个汤半晌,才舀起了一勺喝下,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评价汤的好坏,而是低下头来,将脸埋藏在阴影中,让蓝忘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蓝忘机心中一紧,有些担忧地唤了他一声,魏无羡这才重新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同以往别无二致的笑:“好喝!蓝湛你真是厉害,这个汤和我师姐做得比都不落下风了!”

        蓝忘机松了口气,淡淡道:“喜欢就好。”

        他看着魏无羡开始像从前那样,举起筷子对着桌子上的菜挑挑拣拣时才真正地放下心来,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魏无羡。他印象中的魏无羡还是只有十六岁的年纪,虽然俊朗,却还是小小的一团,现在眼前的人比自己低不了多少,眉目相较于当年长开了些,却还是一样好看。

        蓝忘机想着当年的事情,眉眼不自觉的便柔和了下来,他看着吃的正欢的魏无羡,见他嘴角沾了些许油渍,便抽出一张纸去帮他擦拭唇畔,随口问道:“江家为何搬走?听说有人去世了?”

         魏无羡正笑眯眯地仰着脸由他动作,闻言身形微微一僵,片刻后若无其事地睁开了眼睛,继续对着桌上的菜风卷残云,平静道:“有个远方的表叔去世了而已,刚好江叔叔不想在这边住了,就搬走啦,现在只有师姐偶尔过来看看。”

        魏无羡想了想,忽然又不经意似的补充道:“对了蓝湛,我可是偷偷从家里边跑出来找你的,我给江叔叔他们可都说我出来工作了,如果到时候你碰到我师姐,你可千万别说漏嘴,说我还在这里啊。”

       蓝忘机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魏无羡的话他向来有求必应,于是点点头,轻声应道:“好。”

        等吃完饭收拾好桌子后,天已经黑了,蓝忘机也是一路匆匆忙忙赶回来,身上有了几分不舒服的黏腻气息,和魏无羡打完招呼后便进了浴室。待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魏无羡已经准备好了吹风机,坐在床上笑着看着浴室的方向,见他出来,赶忙冲他招了招手。

        蓝忘机见魏无羡整个人被包裹在暖黄的灯光中,心里一软,顺着他的意思坐在床边,低下头来,感觉魏无羡有些冰凉却舒服的手指在自己的发间穿梭,吹风机中温暖的风一同落在发梢。等头发干得差不多时,蓝忘机听到魏无羡拔下了吹风机的插头,紧接着,带着丝丝凉意的吻烙在了他的后颈上,原本在他发间的手也慢慢向下移去。

         两人当年本就是确认过关系的,现在偌大的屋子中只有两人,魏无羡再做这样的动作,是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蓝忘机喉间一紧,转过身来扣住魏无羡的手腕,琉璃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原本澄澈见底的双眸忽然深沉的宛如一片海。

        在这样的目光下,魏无羡不仅不知收敛,反而笑嘻嘻地在蓝忘机淡色的唇上重重一吮,在蓝忘机的眼中几乎出现几条血丝时,他主动张开了双腿,环在了蓝忘机的腰上。


………………



        魏无羡有些困倦的蜷缩在蓝忘机怀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蓝忘机后背上的疤痕,蓝忘机拿开他的手,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眉心。

        魏无羡是刚刚才发现蓝忘机背上竟有了这么多道疤痕,硬生生破坏了这幅本来堪称完美的男子躯体,他忍着心疼,将那些疤痕一道道抚摸过去,闲聊似的问蓝忘机道:“这些年,你在哪里?”

        蓝忘机低声道:“马赛,”他沉默片刻,又补充道,“蓝家的公司在那里,我只有有了一席之地,才能回来找你。”

        听到这里,魏无羡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本以为蓝氏一定会将蓝忘机送去巴黎,毕竟当年蓝忘机就是为了他放弃了去巴黎进修的机会,所以在填报大学时,魏无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巴黎的调香学院,四年来课余时间也是不惜一切代价在巴黎搜寻,却没想到蓝忘机在离自己仅一墙之隔的马赛。魏无羡将脸埋进了蓝忘机的颈窝之中,喑哑着嗓子道:“为什么你当年………什么都没告诉我。”

        蓝忘机轻轻抚上魏无羡的发,淡淡道:“你也什么都没告诉我。”


         二人之间一时沉默了下来,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并非是不愿告诉,而是当时两人实在也没有机会告诉对方。

         当年那一个吻后,两个人就确立了关系,蓝忘机听闻事情经过,在缜密策划后以窃取他人成果将温晁告上了法庭,虽然因为温家关系未能判刑,却也罚了一笔巨款。这之后很是有了一段太平日子,魏无羡升上了高中,而蓝忘机也准备陪魏无羡留在国内的调香大学进修。

        可好景不长,虽说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关系,但终究有纸里包不住火的那天。有一天魏无羡放学回来后,就见全家人都气氛凝重地站在客厅中,虞夫人铁青着脸,将一沓厚厚的照片摔在了他面前,里面尽是他和蓝忘机在各个场合拥抱,亲吻的照片。

         魏无羡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偷拍的照片出自谁手,他在心中将温晁骂上千万遍,可面上仍是冷静地跪在江家夫妇二人面前,连虞夫人难听至极的破口大骂他也沉默地受着。魏无羡没什么要求,只希望蓝忘机可以好好的,这便够了。


        可当魏无羡在江家的祠堂中跪了整整一天,挨了虞夫人不少鞭子,被江厌离搀扶着踉跄从祠堂中走出来时,得到的却是蓝忘机为了护他,顶撞了蓝氏长辈,遭了蓝家长辈数十戒尺,直接送往国外的消息,双方家长还掐断了两人间的所有联系,勒令两人不得相见。

        虽然所有人都闭口不言,不肯说蓝忘机去了哪里,可魏无羡知道,调香师若想要进修,大多都会去法国,所以高中毕业那一天,填大学志愿时,魏无羡毫不犹豫地填了巴黎,可没想到,这样子与蓝忘机一经分别,便是九年。



       两人折腾得太晚,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起了床,魏无羡虽然醒了,却懒洋洋地趴在床上不肯动, 蓝忘机便有些无奈地嘱咐他自己盖好被子,自己一个人出门去买些生活日用品。没想到他提着袋子回来时,竟刚好遇见从江家主宅中出来的江厌离,她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到蓝忘机明显一讶,问好道:“蓝二公子。”

        蓝忘机知道江厌离前些年已经嫁给了金家长子,他稍稍欠身,礼貌道:“金夫人。您尚住在此处?”

        “没有,我不过是回来打扫打扫卫生,这就要走了……”不知为什么,江厌离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勉强起来,她沉默许久,看着蓝忘机涩声道,“蓝二公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蓝忘机有些疑惑于他的态度,仍是诚恳道:“昨日。”

        江厌离嘴角的笑容里掺杂着许多蓝忘机看不懂的情绪,悲伤与懊悔都能寻得见眉目,江厌离看了蓝忘机很久,突然重新低下头,哽咽道:“如果阿羡看到你回来了,他一定很开心。”

        蓝忘机有些疑惑,但想起魏无羡昨日的嘱咐,以为江厌离只是为两人多年的分离而遗憾,便缄口不言,点了点头。江厌离红着眼睛呆呆地看了他半晌后,忽然自嘲似的一笑,冲蓝忘机匆匆告别一句,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只留蓝忘机一人慢慢走回家中。他将买来的东西都放置好后,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了卧室,蓝忘机本以为这个时间魏无羡大概还在睡,却不想他已经醒来,正盯着自己的手出神地看着什么。魏无羡见蓝忘机回来,便兴高采烈地从床上探起半个身子,故意拖软了嗓子,一字一顿唤道:“蓝二哥哥!”

         蓝忘机对他再清楚不过,知道这是有求于自己的表现,闻言便坐到了床边,将魏无羡探出被子的脚塞了回去,熟门熟路道:“想求我什么?”

        魏无羡先是嘿嘿笑了两声,又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问了起来:“蓝湛,这些年,你有没有调出今夜或不再?”

        蓝忘机儿时尝试那香是因为母亲刚刚去世,本就是一时兴起,长大后有了魏无羡陪伴,又成熟了许多,这么些年自然没有再动过手。他见魏无羡竟还记得这香,只好蹙眉摇了摇头。魏无羡一笑,撑起上半身,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很好奇这个味道,可惜这么多年都没调出来……蓝湛你最近闲着对吧,帮我调一调呗,你可比我厉害多了。”

        对着魏无羡的眸子,蓝忘机很少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当下便握着魏无羡的手,笃定地应了一声:“好。”


         当魏无羡轻描淡写拿出一张香料单,说这是自己这些年来的实验成果时,蓝忘机才当真相信这些年来,魏无羡一直执着于调出今夜不再的味道。蓝忘机搁下了手边的其他事物,按着魏无羡给出的香料去一点点实验改进,蓝忘机性格严谨,对于香料的把控更加成熟,魏无羡总是笑吟吟地站在调香室中,一点一滴地观摩改进,却从不自己动手。但每次从蓝忘机手中接过的试香纸,上面传来的淡淡香气的确更贴近传说中今夜或不再的味道。

        可是每一次,总感觉差了些什么,蓝忘机轻轻嗅闻过调香纸后,微阖起双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天黑的越来越早,街道上的路灯亮起时总是只能找到裹得严实,步履匆匆的行人。与此同时,蓝忘机也发现魏无羡的身体也一天天孱弱了下去,他变得越来越嗜睡,在床上一趴能度过大半的时间,吃的饭食也是越来越少。蓝忘机坚持要带他去医院,可不知为什么,魏无羡总是对这件事敬而远之,宁愿顶着蓝忘机的冷脸也不肯退步半分,若是蓝忘机下了狠心要抓他走,他便找来各种各样的借口,先是糊弄过了当天再说。

        到后来,魏无羡每天只能勉强清醒两三个小时,他总是在蓝忘机的怀抱中揉揉眼睛,先轻声问道:“香水怎么样?”

        得到的总是否定的答案,魏无羡也毫不意外似的,他笑吟吟地跟着蓝忘机一同进了调香室,和蓝忘机插科打诨几句,等蓝忘机不知何时再回头,就见魏无羡已经坐在椅子上,以手支头,不知熟睡多久了。


         

        在蓝忘机回国两个月后,蓝忘机外出时在江家门前重新遇到了来整理老宅的江厌离,这次她看上去情绪好了许多,还邀请蓝忘机进屋去小坐片刻,蓝忘机也正好有事情要问她,于是并不做推辞,便跟着江厌离进了江家。在江厌离泡茶时,蓝忘机抬头上下打量了几下江家室内的装潢——和自己当年魏无羡邀请自己来时的并无二致,只不过和魏无羡分开后这些年,他也不曾有过机会踏入江家。

        厨房中传出脚步声,江厌离盈盈走来,将泡好的茶水放在蓝忘机面前,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道:“蓝二公子是想要问我什么呢?”

        蓝忘机礼貌性地端起茶杯,轻呷了口茶水,这才郑重地搁下了杯子,他直视江厌离的眼睛,带着些期许道:“请问金夫人,魏婴是否前些日子染了病,他这几日身体不好,却又不肯就医……”

        蓝忘机戛然而止,他无措地看着面前的江厌离忽得红了眼眶,眼泪断了线般往下滚落了出来。江厌离掩住嘴,泪眼里看着蓝忘机的眼神有浓浓的震惊与悲伤,随即又转换成无尽的懊悔,她泣不成声道:“当年便不该让你们分开的………现在阿羡不在了,你怎么也变成这样……”


        砰得一声,江厌离抬起头来,见刚刚盛着茶水的纸杯已经滚落到了地上,茶水泼了满地,蓝忘机倏忽站起身来,身侧的拳头微微发抖,琉璃色的眸子要裂开似的,他颤声道:“……什么意思?”

        江厌离捂住的唇,她知道蓝忘机与魏无羡感情甚笃,以为蓝忘机是打击过大,只好用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的嗓子断断续续道:“阿羡他……一年了……他肯定是不希望你这样的……”

        她看蓝忘机还是咬紧了牙,恍惚地站不稳的样子,便匆忙跑去楼上的书房,取了一份报纸下来,递到蓝忘机手上。

        蓝忘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他颤抖着双手接过,下意识低下头去,那是一年前今天的报纸,上面最大的那一行标题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调香世家遗孤遇害,疑新品香水将上市,竞争对手报复所为”

        底下照片中,那个熟悉的青年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向他笑得明媚。

        


        蓝忘机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浑浑噩噩地推开卧室的房门,那个人还在床上睡着,身上冷的可怕,蓝忘机这时才发现,魏无羡身上苍白的肤色从未好转过,魏无羡不肯出门时的固执与无奈,那日老叟一声“死了人”又如同惊雷一般在他的耳边炸开来。蓝忘机想去触碰他,手却颤抖得几乎失去了力气,只虚虚地搭在魏无羡身上,感觉那渗人的凉意一点点传来。

        魏无羡醒来时,就感觉蓝忘机已经将自己死死地抱入怀中了,让他有些不舒服起来,虽然他不用呼吸,可胸口总归会被勒得难受。他有气无力地推了推蓝忘机的胳膊,闷声道:“蓝湛,松开,你要谋杀我吗……”

        等了半天,身后也没有一个回答,魏无羡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刚想再唤一遍,却忽然感到了蓝忘机的呼吸,颤抖着,带着点点湿意洒在颈畔。

        一时沉寂无声,半晌后,魏无羡轻声道:“蓝湛,你知道啦。”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听到蓝忘机一声轻轻的,颤抖的“嗯”。

         魏无羡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竟也不知是该先劝慰,还是先搂抱着蓝忘机嚎啕大哭一场。魏无羡仔细算上一算,距离温晁面目狰狞地把匕首插进自己的胸口,夺走自己手中刚调试好香水的日子,竟然真的过了一年了。


        他一直都知道,若是一年中魂魄不踏上转世的路,那么最后迎接他的只能是死亡,和上一次不同,不是身体上的衰亡,而是彻彻底底的,连灵魂的消失干净的死亡。可明知如此,魏无羡还是舍不得离开,他日复一日地在蓝家的大门口等着,只期待能最后见到那人一面。却没想到,蓝忘机竟成了唯一能看见自己的人,这样,哪怕一年期限将至,他也再舍不得走了。

        魏无羡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了口,他感受着背部蓝忘机传来的温度,只能语无伦次道:“蓝湛,你别难过啊,我这辈子也活得够本了,好歹……”

        好歹在我还拥有温度时,我真正地拥抱过你。魏无羡想把这句话说出口,唇却不断颤抖着,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魏婴,”蓝忘机出声打断了他,魏无羡这才发现蓝忘机的声音同样颤抖得不成样子,“别说了。”

        蓝忘机又重复了一遍:“别说了。”

        魏无羡犹豫片刻,当真乖乖闭上了嘴,他感受一下自己的身体,知晓自己应也是大限将至,便悄悄戳了戳蓝忘机的身子,小声道:“蓝湛,你能不能再给我调一次今夜或不再啊。”

        他一辈子都折在这香上了,先是为了见一面蓝忘机,再是为了自己,如今哪怕不是真的,让他再闻一次也好。


        魏无羡这些天很少跟蓝忘机进他的调香室,这次难得进一次,还是蓝忘机在前,魏无羡趴在他身后,下巴轻轻搁在蓝忘机的肩膀上。魏无羡今天的话比前些日子格外地多了起来,很多年前的陈年琐事都被他拿出来说了,什么“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特别好看,一看就是我的菜”,到“你看我长得还是没有你高”,还有什么“当年我被打不告诉你其实是故意的,我知道你肯定能发现,就想让你照顾我心疼我”。 

        蓝忘机一直只听着,一言不发,间或传来几声低低的鼻音,魏无羡有点挫败,他本就疲惫不堪,眼下又说了一大串话,正打算喘两口气时,他扫过蓝忘机的侧脸,霎时呆呆地趴在蓝忘机背上,一动也不动了。


         在室内还算明亮的灯光下,他清楚看见一滴眼泪从蓝忘机通红的眼眶中滚落下来,缓缓在蓝忘机面上淌过,而此时,蓝忘机正面无表情地往手中的瓶子里加上了一百四十种香料中的最后一种,试了这么多天,到最后还是没有那传说中的味道。感受到背上人越来越轻的身体,蓝忘机忍不住深深低下头去,又有眼泪顺着面庞滑落,晶莹的光落入了他手中的香水瓶中。

         那一刹那,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就像魏无羡曾经喝的天子笑一样,直直地钻入魏无羡的鼻腔,然后是清淡的玫瑰香,浓郁的麝香……无数层香料的味道层层叠叠向他冲去,每一层都层次分明,让人忍不住沉迷于这诱人的芬芳之中。最后一层味道,则掺了冬季第一场雪的寒凉,是独属于蓝忘机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味道。

         这是今夜或不再的味道。


         蓝忘机呆滞了片刻,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喜悦包裹了他,他想起来那些关于今夜或不再的传说,他转过身来,几乎是颤抖着手,将手中的香水洒在魏无羡几乎完全透明的身体上,他睁大了眸子,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眼前的魏无羡静静地笑了起来。

        蓝忘机感觉到了魏无羡最后将唇瓣靠近自己的耳畔,轻声说道:“Je t‘aime.”

        紧接着,也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掉进了自己的领子中,可是蓝忘机记得,鬼魂是不会流泪的。


        下一刻,原本还担着些许重量的肩膀一轻,蓝忘机看自己眼前已经是空无一人,刚刚还在自己耳畔说话的人,连一阵风都没有留下。

        “啪”的一声,刚刚调出的今夜或不再,轻巧的滑落出颤抖的手掌,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四.


        有人能调出今夜或不再的事情传出,轰动了整个调香界。人们纷拥而至,天价的金额不断开出,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闻一闻这传说中的味道。


        蓝忘机登上发布会的舞台前,听到有人在台下压低了声音交流道:“你听说过吗,今夜或不再要有两味特殊的香料才能调出来,一味是真挚的爱,一味是绝望的泪。”

        谈论的对方怀疑道:“怎么可能啊?真的假的?那这蓝家的人怎么调出来的?”


        蓝忘机闭了闭眼,接着向台上走去。


        在所有闪光灯的照耀下,蓝忘机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瓶子,瓶子中的液体折射出迷人的金色,像一个一触即碎的梦。他轻轻打开瓶塞,里面的香气争先恐后地飘了出来,酒与玫瑰掺杂的气味灌醉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面对无数人开出的高价,蓝忘机还是淡淡道:“这款香水,不卖。”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只把它送给我的爱人。”



       发布会结束后,蓝忘机一个人向后台走去,周围的嘈杂声都与他远远地隔离开来,他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嘿,先生,这款香水当真不卖吗?”

        蓝忘机甚至没有转头,只是对着无声地摇了摇头,便甩开了身后的手继续沉默地向前走着,还没走两步,就听见那个声音笑道:“蓝湛,湛哥哥,你可是好狠的心啊。”

        蓝忘机猛地顿住了,他转过身来,见一个青年正在身后冲他笑着,脸颊分明是陌生的,可举手投足,一举一动间,传来的都是刻在蓝忘机骨髓中的熟悉气息,那青年轻快道:“我才走了几天你就这么闷,看来是当真离不了我啊。”


         蓝忘机颤抖着,一步步向青年走去,在陌生的脸的眉眼深处,蓝忘机发现了那抹熟悉的笑意。

        青年笑眯眯道:“我最后的话,你还没给我回应呢,现在怎么样,考不考虑给我一个答复啊,蓝二哥哥?”


        是那个人,蓝忘机紧紧闭起双眼,片刻后,他一下子将对面的青年搂入怀中,力气大到几乎将对方胸膛中的空气全部挤出。魏无羡许久没有真正用身体拥抱过人了,哪里受得了这一出,刚想拍拍蓝忘机的胳膊让他松一点时,就看见他轻轻俯下身子,有些颤抖的声音就在自己耳畔响起。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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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第五调香师新出的皮来的脑洞,我超爱调香师的啊1551


时间线可能有点混乱?如果不太清楚的话我回头再解释一下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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