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嗲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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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这世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忘羡】染疾

   *原著婚后向,生病叽

   *人物都是原著的,ooc都是我的,重度ooc预警!

   *感谢所有看文的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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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云深不知处的弟子都脱下厚重的棉袍,换上新购置的春装,精神抖擞地预备早春修习之时,姑苏难得的倒春寒卷携着一冬的寒意而来。一时间满山新发的嫩芽都打蔫了几分,更别说那些血肉之躯,于是云深不知处的弟子一拨接着一拨地病倒,今儿个这厢病了几个弟子,明儿个那厢倒了几个门生。云深不知处的医师忙得脚不沾地还是不得用,蓝曦臣不得已从山下雇了数个大夫上门,汤药苦涩的气息在云深上空足足飘了半月有余。

        好不容易待众人好了个七七八八,蓝曦臣匆忙把云深不知处的诸项事务托付给蓝忘机,与蓝启仁同去已经迟了好些天的春猎会。说是春猎会,其实为各家清谈,这一去怕是有一旬不得回,幸而蓝忘机办事素来稳妥,这一大摊子事匆忙递交也不显慌乱。蓝忘机井井有条地安排了尚在生病的门生休假,身体好转的门生修习,并且要求所有门生学徒开始准备将要到来的天端课。

        天端,春也,每年云深不知处开始的第一节课,是整个蓝家都广为重视的大事,并非是说课业有多难,但是每年这堂课必定要请蓝氏掌事人引导大家明礼知乐,教导姑苏蓝氏子弟安身立命之本。蓝家素来重礼乐,对这课自然慎之又慎。消息一出,不仅弟子们开始焦头烂额地开始背戒律,生怕在课上答不出来问题丢足脸面,连蓝忘机作为今年的授课人,空余时间都明显缩短了不少。整个云深不知处顿时弥漫起了一股子紧张肃然的气息。


         只有一个人除外。


         “蓝湛,我真的要长草了。”魏无羡目光真挚地看着蓝忘机,“快半个月了,门我都没出过几趟,这病气也差不多过去了,总该让我见见这春天的太阳吧?”

        蓝忘机正查阅古籍,闻言一瞥魏无羡,正巧发现他又怕热地偷偷拉开了滚毛披风的领口。蓝忘机立即不顾魏无羡的反抗,给他端端正正地把系带绑好,方才耐心道:“天冷,不可。”

        魏无羡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气闷地坐在那,琢磨怎么偷偷解开披风穿的凉快些,但每次只要稍稍抬手,下一秒蓝忘机的目光便轻飘飘地落了过来。

       并非是蓝忘机过分警惕,实在是魏无羡前科累累,他嫌冬天在室内裹件厚棉服,臃肿得很,怎样都不要穿那加了棉的茧袍,蓝忘机无法,只好冬日里在静室里全数铺上软毯,又用最好的银炭点着炉子,才放任魏无羡只着件素丝单衣就满屋子跑来跑去。待入了春,天气转暖,静室里便撤了那口炉子,魏无羡拘拘束束过了一冬,正想出去撒欢,没想到迎来这倒春寒。这下好,不仅出不去门,连在屋内蓝忘机都一定要给魏无羡裹得厚厚实实,生怕他沾上一点冷气。


         魏无羡虽知蓝忘机是关心则乱,可还是被拘束的慌,忍不住对蓝忘机争辩道:“我以前在云梦的时候,冬天在雪堆里埋上一天,一点事都没有,怎么现下就这么娇贵了?”

        蓝忘机闻言抬眼瞧他,微微蹙起眉心,不置一词,但眉眼间那责备的意味明显得很。


        魏无羡便讪讪地闭了嘴。


        他刚回来那年,冬天见姑苏竟下了雪,高兴地忘了自己已经换了个身子,在雪地里和小辈们疯了半天,等蓝忘机闻讯后匆匆赶来把人从雪堆里捞出来时,魏无羡已经开始小小地打喷嚏,回去连喝了两碗姜汤都于事无补,当天晚上就在蓝忘机怀中发起高烧来。一场病下来,魏无羡好不容易胖出来那二两肉掉了个干净,蓝忘机流水席面换着做,一个月才把人重新养了起来,看起来脸色也不是那么吓人了。

        莫玄羽这身子底子太差,修出了金丹也不见得好上几分,蓝忘机照顾起来便要格外费心,魏无羡也仅是一天嘴上抱怨着,为了让蓝忘机省些力气,除了那次玩出格外,他便不再拿自己的身子胡乱开玩笑。现下云深不知处一病一片,魏无羡便乖乖缩在静室里,几日下来除了蓝忘机,便只见了一面蓝思追和蓝景仪。

        蓝思追平素修炼勤勉,这次病潮倒是没有染上半分,蓝景仪可是倒了霉,不知从哪里染上风寒后天天被医师摁在药室喝药,一碗黑汤下去直苦得酥了半边身子。来见魏无羡时已经好了个差不多,可是鼻子还是红的如果刚被掘出地里的萝卜头,蔫巴巴坐在那里没了斗嘴的力气,不时还要拿手帕擤一擤,看得魏无羡一阵闹心,忙不迭把两人赶回去休养。


   

        魏无羡裹着披风倚在蓝忘机身上,有些心不在焉地考虑着要不要给两个小辈送些什么保养品去。他正打算问问蓝忘机,便听见蓝忘机那边突然传来两声轻咳,自己靠着的那具带着微微凉意的身子似乎也极轻微地抖了一下。     

        魏无羡一怔,探出头来侧着瞧蓝忘机:“蓝湛?”

        蓝忘机微微蹙眉,抬起手来,头疼似的按了按额角,刚要开口,又不受控制地咳了几声,好一会才声音低哑道:“无事。”


        听蓝忘机这声音,魏无羡更是紧张了两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扣上蓝忘机的脉,摸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精通医术,只好又去探蓝忘机的额头,好在温度倒是如常。可魏无羡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捧着蓝忘机的脸仔细看他的脸色了好半晌,严肃道:“蓝湛,你是不是生病了?”

        蓝忘机轻轻摇头,握住了魏无羡摸着他额头的手腕,低声安抚道:“只是一时不适。”

        魏无羡还是放不下心来,有些惴惴道:“最近感染风寒的人这么多,蓝湛你真的没事?”

        蓝忘机垂眸,看着桌子上堆得颇高的文献,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大约刚刚受了风,无事。”


       

        魏无羡实在放心不下,一下午都频频看蓝忘机的情况。蓝忘机脸色一直尚好,但咳嗽却没停过,到了晚间,竟真的微微发起热来。这下蓝忘机可阻拦不了,魏无羡吓得马上请了云深不知处的医师过来。回到静室时,蓝忘机一向白皙的脸色都被烧出些红晕来,可还是衣着整齐地端坐在案前,严肃得不像要就医的患者,仿佛马上就能开一场百家会谈一般。魏无羡头疼地拉住蓝忘机的手递给大夫:“蓝湛,你怎么不上床歇着?”

        蓝忘机摇了摇头,一边由着医师诊脉一边道:“笔记尚未阅完。”

        “蓝湛,你!不许看了!”魏无羡真的有些上了火气,他把那堆乱七八糟的书扫到一边,转而殷切地看向医师,“先生,请问怎么样了?”

        医师切了半天的脉,好一会才松开了手,他沉思片刻,捻了捻胡须蹙眉道:“近来温度骤降,含光君大约没有注意保暖,受了凉,加之劳累过度,才一时病气侵体,染了风寒。”

        魏无羡听到那句“没有注意保暖”,沉默了一会,手不自觉地捻了捻自己身上的披风,半晌才将话从嗓子眼里挤了出来:“那……怎样治得?”

        “开一副风寒药,多加休息,以含光君的修为,大约很快就能好了。”旁边的药童闻言提笔,刷刷刷地写下了一张方子,医师拿来细细检查过,递给魏无羡,“魏公子拿去煎药便是。”



        谢过医师,魏无羡实在放心不下留蓝忘机一个人在静室里,生怕这祖宗拖着病体又要起来看书,便随手拉来了路过静室的蓝思追做苦力,让他去药室熬上一碗药回来。

         蓝思追紧张兮兮地看着他:“魏前辈,你生病了吗?不应该啊,你成天给含光君护着,连门都不怎么出的呀。”

        “就是给护得太好了!”魏无羡自己都说不好现在是在和谁置气,他又气蓝忘机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问问自己为什么怎么不多照顾蓝忘机,“生病的是你们家含光君!”

        蓝思追一惊,一想到素来身体康健的含光君病倒了身子,又念及将要到来的天端课,说话时嗓音都有些发颤:“含光君生病了?”


        被魏无羡耳提面命后,蓝思追不敢耽误,急慌慌去药室催促着家仆熬了药,问是谁的药,蓝思追也是三缄其口,不加回答。现下云深不知处整个的担子都在蓝忘机身上挑着,他若病倒,云深上上下下难免不会慌成一团。蓝思追一点也不马虎,仔仔细细看着家仆熬好了药,便小心翼翼地托着药赶回静室,绕过屏风,他还没来得及跟魏无羡打声招呼,便先被眼前的场景震得一惊。

       


        一向冷淡端方的蓝忘机,此时正安静地躺在静室的床上,被子捂的严严实实,生怕漏进去一缕风似的,活像个病弱的小姑娘。静室里那架小炉子又被抬了出来,架了张鎏金铜网,上面温了一壶茶水。魏无羡搁了个盆在榻尾凳上,他本人正在那拧条湿帕子,边给蓝忘机擦脸边唠唠叨叨:“让你整天总盯着我看,这下好了,把自己看病了吧?”

        蓝忘机张口,嗓音略微嘶哑道:“并无干系。”

        “怎么没有关系了?”魏无羡摸摸蓝忘机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你要是不看我,就能多看看自己,多想着给自己加衣服,不就不会生病了吗?”

        蓝忘机说不过他这番强词夺理的论调,只好默默闭了眼,任魏无羡帮自己轻轻地擦拭脸颊。蓝忘机嘴上说着无事,实际上头确实晕的有些厉害,闭上眼,似乎还能轻松些。魏无羡发现蓝忘机难受,便轻轻用手在他的太阳穴揉按,试图让他好受一点。



        蓝思追敲过门后进来,默默地在在内室门口站了好一会也没人搭理他,万般无奈下,他只好自己出声道:“含光君,魏前辈。”

        魏无羡忙着给蓝忘机揉按穴位,闻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思追谢谢啊,药放在书案上就好。”蓝思追乖乖地把药盘搁在案上,借势往床榻那边有些担忧地伸了伸脖子。还不待他看看蓝忘机,魏无羡便咳了一下,若有若无地遮住了床上的人,对他眨了眨眼道:“那个,思追啊,你家含光君脸面薄,生了病不好让人见,你这……”

        蓝思追哑然,见魏无羡还有心思笑闹,想来蓝忘机应当也不是太过严重,心里倒是放松了几分,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十分知趣道:“魏前辈,我今日课业尚未习完,便先走了。”

        魏无羡长舒一口气,心里倒是十分欣慰,他笑眯眯看向蓝思追道:“真是好孩子。”蓝思追哽了哽,一时无以应答,还忍不住红了半边脸颊,只得将药盘扔下便夺路而逃,走时贴心地扣紧了那半扇房门。


        等蓝思追离开后,魏无羡把药罐子里那黑漆漆的药汤倒进小瓷碗里,单是闻这苦味他都差点被熏了个仰倒,瓮声瓮气道:“蓝家这饭菜已经够苦的了,这药估计是苦上加苦,喝一口我都能立地飞升!”

        蓝忘机刚刚被再三恐吓过不许将手臂探出被子,听到闻无羡说话,他便微微偏头,让自己能看到魏无羡的脸颊,沉默片刻后,蓝忘机低声道:“我并没有不敢见人。”

        魏无羡正给那一小碗药打着扇子,免得烫得难以入口,闻言笑嘻嘻道:“你能见,是我不想让你见啊。”

        蓝忘机不语,只静静看着他,直到魏无羡受不住这几乎是炽热的眼神,摸了摸鼻子,把那一小碗药端过来搁在塌边桌上,笑道:“这样娇弱听话惹人怜爱的含光君,我怎么舍得分给别人看呢?”

        蓝忘机隐忍不住,眼睛里染上一抹浅淡的笑意,很快又被他压在了眼底,见魏无羡端起碗来,他便自觉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本想自己接过,魏无羡却一挑眉,把碗举高了些。

        蓝忘机静静地望着他,只间魏无羡笑着舀了一勺药,在嘴边吹了吹,亲自递到蓝忘机嘴边:“蓝二哥哥,我难得照顾一次别人,你赏个脸,让我做全套好不好?”

         蓝忘机抿了抿唇,低头,顺从地喝下药后,他微微偏过头拉开自己与魏无羡的距离,轻声道:“莫把病过给你了。”

        魏无羡挑了挑眉毛,扬高了嗓音道:“我说蓝二公子,你以为自己得了瘟疫不成?这就是普通的风寒罢了,哪里有什么过人不过人一说,快,喝药。”

        魏无羡又舀起一勺,大有蓝忘机不答应自己就不放下手的势头。蓝忘机无法,只得由着他一勺一勺慢吞吞地给自己喂下,魏无羡此人向来最是三分钟热度,这次却出奇的耐心,不仅有心思慢慢喂药,还不时用帕子给蓝忘机擦一擦嘴角,好好一碗药,恁是喝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 蓝忘机看出来魏无羡还是有些难言的愧疚,便也由他拘着自己,将药喝得一滴不剩。喝完药,魏无羡便把空碗扔在了一边,抬头问道:“蓝湛,苦不苦啊?”

        蓝忘机本想摇头说不,但看着魏无羡亮晶晶的,带着些期待的眼睛,话到了嘴边便又转了个弯:“有些。”

        魏无羡笑得得意:“我就知道!这么苦的药,肯定你也受不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来,剥去油纸,塞到蓝忘机嘴里,道:“这是上次去彩衣镇买下的,多亏留到了现在!”


        蓝忘机很少体味到这种甜味在自己嘴里丝丝蔓延开来的感觉,他静静由着糖在嘴里一点点融化,目光却随着魏无羡在屋内跳动,像是藤蔓攀附着树木,怎样都舍不得离开一丝一毫。魏无羡喂蓝忘机喝了药吃了糖,此时心情颇好,自然也是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那道淡淡目光。魏无羡把药罐里剩下的药也搁在炉子上温着,又给蓝忘机倒一杯水,缓解他嘴中那股子苦气,他敦促道:“快卯时了,快些喝完,我陪你休息。”

        蓝忘机第一次听魏无羡主动提出要早些睡觉,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来慢慢饮尽。他嘴里还含着糖,这样一来糖不得不放在颊侧,那里鼓出好大一个包,连苍白的脸色都显得可爱了几分。魏无羡甚少见这样的蓝忘机,愣了好一会,突然道:“蓝湛,你有没有见过要过冬的松鼠,就是像你现在这样……”

        魏无羡没有忍住,用手戳了一戳,感觉到手下鼓起来的软肉,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蓝湛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松鼠!”

       

        蓝忘机面无表情,将他往榻上一拉,淡声道:“就寝。”

        “诶,好嘞!”魏无羡笑够了,捂着疼痛的肚子飞快地蹬掉两只靴子,想了想,又将给蓝忘机擦汗的布巾连同水盆端到床头,自己则睡到了蓝忘机的外侧,不待蓝忘机反对,便飞快地熄掉了室内的烛火。

        就算看不到蓝忘机的表情,魏无羡也猜到他大约在微微皱眉。他笑着捏了捏蓝忘机的手:“小郎君乖啊,今晚就让哥哥照顾你吧!”

        蓝忘机无法,只好轻轻搂住了他的腰,将他往床内侧带了几分。


 

       一晚窸窸窣窣,在向来一晚死睡到底的魏无羡第五次起身去探蓝忘机的额头时,蓝忘机叹了口气,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蓝湛?”魏无羡的声音因为在半梦半醒中显得有些迷迷糊糊的,“我吵醒你了?”

        蓝忘机替他拉好了滑下来的被子,轻声道:“不是。”

        他顿了顿,又道:“魏婴,困了便休息。”

        魏无羡道:“没事,我不困,万一你又烧起来……”话还没有说完,他便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蓝忘机拍了拍魏无羡的后背,轻声道:“若是有不适,我马上告诉你便是。”

        蓝忘机的嗓音本就低沉,现在因为风寒的关系有些沙哑,带着种奇妙的蛊惑感。魏无羡忙活了一天,实在困得受不住,加之对蓝忘机莫名其妙的信任,便任着自己上下眼皮开始粘合在一起:“真的?”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喃喃道:“好……你不舒服……一定给我说啊……”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在自己怀中迷迷糊糊地阖上眼睛,吐气也渐渐平稳下来,这才松下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他也渐渐困得厉害的眩晕,头还是晕晕沉沉得发昏,方才也不过是忧心魏无羡,强撑着那一股气而已,蓝忘机甚少有过这种感觉,他以为大约是睡前那碗药生了效,便阖上眸,打算休息片刻。

        可是奇怪的是,他反而越加头痛起来,恍惚中连眼睛也睁不开来,好像不断有人扯着他,将他向混沌中拽去。他还来不及叫醒魏无羡,便向更深的黑暗中跌落,沉沉昏迷了过去。


         

         魏无羡是半夜突然惊醒的,天还未亮,他赶忙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床头的时漏,发现还不到辰时。

         魏无羡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睡多长时间,他隔着被子轻轻推了推蓝忘机,试探性叫道:“蓝湛?”

        蓝忘机那边一片沉寂,没有回话。魏无羡以为他终于睡熟了,便笑着随手摸了摸蓝忘机的额头,旋即被滚烫的温度惊得头脑一片空白。


        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而下,魏无羡瞬间睡意全无,他来不及多加思考,将外衫往身上胡乱一披,先去叫醒了唯一知道此事的蓝思追,叮嘱他他去静室守着蓝忘机,千万不可让他人知晓此事。自己则飞奔去敲开了医师的屋门,把两人从睡梦中唤醒,将医师和药童一并带去了静室。

        医师铺好垫布,给蓝忘机细细把脉时,魏无羡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担忧与急躁,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焦急地走来走去,不住问道:“先生,好了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含光君睡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烧起来了?”

        蓝思追也看着床榻上蓝忘机苍白的脸色,急得眼睛发红,但看着医师紧蹙的眉头,还是一拉魏无羡的衣袖,哑声道:“前辈,耐心些。”

        

        医师诊了好半天的脉,又反复看蓝忘机的脸色,半晌才直起身道:“含光君这治不得。”

         魏无羡脸色一变,声音便瞬间冷了下来:“什么叫治不得?怎么就治不得了?”

        医师叹了口气,拧眉道:“魏公子,含光君此次是劳累过度,加之先前数年有气郁结于胸,虽现下已解,却还是落下些病气,一直被含光君强压着,不加显现罢了。这一加风寒,含光君身体虚弱,加之今夜精神放松,之前那些病便全数压过来了。”

       魏无羡心里一颤,听得那句“数年有气郁结于胸”只觉得心疼的滴血,颤声道:“那……那该怎么办?”

        医师叹道:“只能等含光君自己熬过去,病气过了,含光君醒来了,便大好了。”



         魏无羡狠狠地捏了捏拳头,他从蓝忘机生病开始,心里就一直绷着一根弦。与蓝忘机插科打诨一阵,本稍稍放松下来,却又见蓝忘机突然高烧不退昏迷不醒。魏无羡一时只觉得怒气上冲,仿佛又回到了没有蓝忘机陪伴的,作为夷陵老祖的那段日子,焦躁而又喜怒无常。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拔高了声音质问医师:“先前是先生说含光君只是风寒,现在又是先生说含光君治不得,身为医者让病人自己康复……”

        魏无羡红了眼眶,捏紧拳头怒道:“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魏无羡的声音实在太大,加之一副情绪不稳的模样,蓝思追猛的一拉魏无羡的袖子,惊道:“魏前辈!”

         那药童本来就是个胆小的,自小又是听夷陵老祖的恶名长大,在看到魏无羡沉了脸时便开始两股颤颤,又见魏无羡此时红了双眸,黑发披了满身,分明就是传言中那个夷陵老祖的样子,一下子连站都站不稳,直直地跪坐在了地上。反倒是那医师年事已高,从医数十年,闻言不惊不怒,只淡淡地看着魏无羡,沉声道:“魏公子若是不相信我,大可去请别的大夫,只是若是技艺不精,诊错了病,一剂药下去,反而会弄巧成拙。只是这含光君的病,可是拖不得了。”


         魏无羡一怔,他发过了火,此时看着医师平淡的双眸,慢慢地冷静下来,这才想起来云深不知处的医师妙手回春是天下闻名,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在那药童惊讶的目光中,他冲医师长揖至地:“刚刚冒犯了先生,事后先生可向宗主禀告,婴自愿领罚,只是……”

        魏无羡嗓音发哑:“还请先生尽力,设法使含光君康复!”

        医师长叹一声,伸手掺魏无羡:“魏公子快请起,我自当尽力,只是现在能做的最多的也不过是为含光君开副调养的方子——阿淼。”

        那叫阿淼的药童慌忙拾起纸笔来,准备写方,魏无羡看他手抖的厉害,忙不迭将纸笔接了过来,抢了药童的活计:“先生请说。”


         医师看了看他,并未多言,只是一边切着蓝忘机的脉一边念着方子,魏无羡在旁边一笔一画,宛如初学幼童习字般仔细记着方子,生怕出了一点纰漏。等医师检查完,魏无羡还是不放心,翻来覆去地看那些药材:“我看这些药材大多只是普通的温养之物,真的可行吗?“

        “含光君现下用大补之药反而易亏气血,这样的便已足够。”医师收拾好自己的包裹,“一日服用三次,调养好含光君的气血,含光君修为高深,必能好转。”


        魏无羡忧心忡忡地点点头,仍将药方拜托给蓝思追去熬,自己则送医师到门口,待医师要出门时,魏无羡忽然目光一滞,出声道:“我忽而忘记了,夜半三更请先生到静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医师一顿,平静笑道:“魏公子身子差,受了风寒卧床不起,含光君忧心魏公子,亦闭门照顾,并非大事。”

        魏无羡淡淡地松了一口气,诚挚道:“如此,劳烦先生了。”


        蓝思追去熬药时,魏无羡便按照医师嘱咐的,用棉帕子沾了酒,反复在蓝忘机的脖颈手心擦拭,试图让蓝忘机烧得滚烫的身体凉快一些下来。蓝忘机在病中眉心紧皱,一副有些痛苦的模样,魏无羡便反反复复地替他揉开眉头,按压穴位,又捧起蓝忘机因发烧有些冰凉的手轻轻揉搓,小心翼翼地使那双手暖和一些。

         蓝思追熬好药回来后便看见这幅情景,不知为何,他突然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偏头好容易才压下喉头那点哽咽,勉强冲魏无羡笑笑:“魏前辈。”

        魏无羡回头,接过蓝思追手里的药,抬头似乎想笑一下,但扯了半天嘴角,还是低下了头,掩饰似的搅了搅,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蓝思追道:“已经巳时了。”

         魏无羡点头,慢慢道:“巳时……早课应当开始了。”

         蓝思追应了一声,轻声道:“我料想前辈应当忙不过来,我已经向先生告假了,前辈要有什么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就好。”

        魏无羡沉默片刻,抬手轻轻揉了揉蓝思追的头:“辛苦了,此事不可外扬,最近的药真的都得靠你了。”

        蓝思追忙不迭点头,犹豫半晌,还是咬了咬牙,把这些日子最大的麻烦提了出来:“魏前辈,那这些日子的公文笔记,这……”

        勺子碰壁的当啷声突然停了下来,魏无羡垂眸,看白瓷碗里黑漆漆的汤药,轻声道:“拿来给我便好。”


        现下蓝忘机昏迷不醒,喂药便也成了件麻烦事。蓝思追小心翼翼扶着蓝忘机的肩膀,让他靠坐了起来,魏无羡则举着勺子,试图让蓝忘机喝下去那一大碗苦汤。可是蓝忘机因为生病而显得苍白干燥的嘴唇紧抿着,怎么也不肯张开分毫,魏无羡手一抖,半勺子药便顺着蓝忘机的脖颈流了下去,尽管他眼疾手快用帕子抹了上去,黑色的汤汁还是染黑了蓝忘机雪白的衣领,深一块浅一块的痕迹尤为醒目。

        魏无羡举着帕子僵在了那里,几缕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蓝思追张了张口,却哑了声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听见一声勺子被扔回碗里的脆响,魏无羡道:“思追,你出去一下。”

        蓝思追怔了片刻,抬头急道:“前辈,咱们两个人都不行,你……”

         魏无羡摆了摆手,打断了蓝思追的话,他坚持道:“你出去,我有办法。”

         蓝思追见他固执,也是无法,只得绕出内室,在屏风外焦急地候着,不知道魏无羡究竟要做些什么。内室之中,魏无羡面不改色地一口饮下漆黑的汤药,俯身吻住了蓝忘机的唇,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蓝忘机的唇瓣,撬开蓝忘机的牙关,将自己口中的汤药尽数渡了过去。

        大概是药中搁置了苦参的缘故,魏无羡觉得这要涩得他发慌,苦得连心都抽搐了起来,蓝忘机要是醒着,大约吃一块糖也是不能好的。




         蓝忘机一倒,原先压在他身上那些担子便全数移到了魏无羡身上,大到云深不知处一年的采买账单,小到刚入门弟子的夜猎笔记,次日便在在魏无羡桌前垒得山高。蓝思追本以为魏无羡那句话只是夸口,毕竟魏无羡虽是夜猎的一把好手,可这些家长里短的繁杂事务却从不见他插手。直到他看见魏无羡落笔一手正楷,不仅可以像极了蓝忘机的字,连行事方式,语言规格都同蓝忘机如出一辙,从不以自身好恶作处事出发点,一举一动都称得上是谨言慎行。若非清楚真的那个就躺在里面床上,蓝思追几乎要以为这是换了个样貌的蓝忘机。

        一天要给蓝忘机喂药,擦身,还有如山的事务要去批阅,魏无羡实在抽不出空余的时间。魏无羡原先的所有吃食都是蓝忘机一手包办的,现在大家都忙的昏头昏脑,厨房也没了功夫多做一份辣味的出来。蓝思追原想着魏无羡定是吃不惯云深不知处那些苦菜的,可是两天下来,魏无羡吃着草根树皮,嘴里也没有出来半句怨言,仿佛平日里连多喝一口苦汤都要和蓝忘机哭天抢地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医师又来给蓝忘机把了两次脉,显示脉象已经平稳了许多,随时醒来都是可能的。但魏无羡掐掐时间,怎么样都来不及了,天端课便在次日,课程的布告一旬前便贴了出去,想必所有的门生都已准备妥当,便等着次日的课程了。

        蓝思追几乎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在屋内不知绕了多少圈,这才小心翼翼地向魏无羡提议道:“魏前辈,这想来,今年是不得不取消了,您放心,待宗主他们回来后定然会理解的。”

        魏无羡摇了摇头,与蓝思追坐在外室,他的目光便不自觉地瞟向那道木质隔门,以及里面躺着的那个人,片刻后才收回目光道:“姑苏蓝氏所有门生已准备了近半个月,且这时候还有新入门的弟子,若真是这样不开了,你们蓝家一向那守信的名牌肯定要垮个彻底。”

        蓝思追岂能想不到这一点,他难得苦了脸,有些可怜巴巴地看向魏无羡:“那这可怎么办?”

        魏无羡敛着眉眼,并未看向他,片刻后,蓝思追只听见魏无羡一字一顿道:“照常举行。”


        魏无羡已然发话,第二日的天端课便还是照常进行,看着各家弟子有笑有闹,满怀期待地进入兰室,蓝思追脸上虽还挂着微笑,可心里的弦却绷得更紧了几分,连手心里都布满了冷汗。他在开课前几乎是翻遍了整个云深不知处,却是怎么都找不到魏无羡的人,静室的门也被好好地关了起来。蓝思追被蓝景仪拉着,不得已先坐到兰室里时还是惶惶然,蓝景仪看他一副坐卧不安的样子,不禁好奇道:“思追,你怎么了?”

        蓝思追满脑子都是兰室众人静坐两个时辰却没有先生的场景,他不自觉地捏紧了自己身边的衣摆,低声道:“若是……今日天端课有变……”

        蓝景仪没看到蓝思追脸上那点隐瞒的忧心,只是满不在乎道:“含光君授课,能出什么问题,你这是杞人忧天了吧!不过你这么说起来,似乎好些日子没见过含光君了。”

        蓝景仪想当然地以为蓝思追应当知道蓝忘机的去向,他戳了戳蓝思追的肩膀,好奇道:“含光君去哪里了啊?”

        蓝思追心中一紧,哑然道:“我……”

        晨钟恰好此时敲响了,所有方才还在窃窃查查的门生瞬间端坐在座位上,蓝思追悄悄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就又焦心地望着门口,他生怕那里一直没有人出现,又怕魏无羡请来的授课者水平不够,反而还丢了姑苏蓝氏的面子,短短数秒心中已经煎熬了许久。蓝思追忍不住低头悄悄地擦去额角的汗水,突然听到身旁的蓝景仪惊讶喊道:“魏……魏………”

        蓝思追猛地抬起头来,眼见着一抹熟悉的身影踏进了兰室,仍是一模一样的身型,却不再是一身皂袍,白衣也勾勒得他身形修长,蓝思追看着那人,喃喃道:“……魏前辈。”


         魏无羡今日身着白色云纹袍,云深不知处特有的校服规规整整地贴在身上,袖口衣领都不曾有一丝凌乱,连代表着本家的云纹抹额抹额都在头上系得端正。云深不知处大多数认识他的人都见惯了他一身黑衣嬉皮笑脸的模样,乍一见他这身装扮,都不由得眨了眨眼,几乎是怀疑自己认错了人。有今年新入门的弟子不认识他的,便问旁边的同门:“师兄,这是含光君吗?”

        他那师兄结巴道:“不,不,这是……”

        他正不知该如何介绍,台上的魏无羡便开了口,他平静道:“含光君今日突有要务缠身。我乃含光君道侣,今日由我代为授课。”

         台下的窃窃私语声立时安静了下来,这身份上过得去了,可蓝景仪还是忍不住怀疑道:“他平时最多不过是教教怎么画符箓,这种课他教得了吗?”

        台下认识魏无羡的。抱这种想法的弟子不在少数,可魏无羡的声音响起来时,所有的怀疑便也尽数消散了。他说话的声音没有跳脱,刻意放得沉稳:“……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

        安身立命这一套,魏无羡竟然真的讲得甚好。

        蓝景仪睁大了眼睛:“这,这是魏无羡前辈?”

        蓝思追沉默了半晌,喃喃道:“我们竟然都忘了……”


        忘了他也曾习政务晓事理,忘了他并非只会插科打诨,忘了他根本不是脆弱乖张之人。

        他也可以从容地作为前辈讲学,可以面不改色地吃下蓝家菜肴,可以井井有条处理好所有事务。他并非不会,只是有人在不经意间替他撑起了那半边天罢了。




         魏无羡昨夜一直睁眼到了天明,便是看了整整一宿的书,今日又紧绷着精神讲了整节课,他回到静室院中的时候,只觉得上眼皮上好像悬了千斤重的东西,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在心中盘算道:先睡上个一炷香,然后起来给蓝湛喂药……


        静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魏无羡精神一紧,猛地睁大了眼睛,见医师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他,揖手笑道:“魏公子恭喜,含光君身体已然大好了!”

        魏无羡还没来得及消化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眨眨眼睛,便看见蓝忘机披着衣服站在那里,冲医师行了一个礼,罢了看向他,轻声唤道:“魏婴。”


        魏无羡愣了片刻,突然如同出膛的炮弹般冲向蓝忘机,又生生在蓝忘机面前停住,紧张地上下打量蓝忘机:“蓝湛,你好了?你真的好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医师轻咳一声,看这样子,笑着帮他们关上了门。

        蓝忘机确实感觉之前在自己胸口积压了很久的那一口气突然呼出来般,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他看着魏无羡在自己身上摸来看去,生怕自己少了块肉的样子,心中不自觉泛起丝丝暖意,道:“没有,很好。”

        魏无羡抬头看蓝忘机,他这两天明明攒了一肚子的话想和蓝忘机说,他想骂蓝忘机不好好照顾自己,有了病也不说;想怪蓝忘机欺骗自己,说是不舒服便马上告诉他却没有守信;也想埋怨自己,若是多关心蓝忘机两分,大约不会有这场病。可是那么多的话全都涌到了嘴边,魏无羡只说了一句:“你醒来了就好。”


         紧绷的弦一下子放松开来,魏无羡便感觉困意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他打了个哈欠,顺势倒在了蓝忘机的怀里,一向只有檀香味的怀抱难得沾上了几丝清苦的药味,魏无羡偏了偏头,登徒浪子般在蓝忘机怀里深吸了两口气,笑道:“蓝湛,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蓝忘机将他带到床上,魏无羡抬头,发现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盆呀碗呀的都被洗净收拾了起来。蓝忘机给他盖好被子,轻声道:“睡吧。”

         魏无羡不依不饶:“你上来陪我啊。”

         蓝忘机没有说自己刚刚睡醒,只是安静地躺在了魏无羡旁边,魏无羡转向他,努力睁了睁眼睛同他说话:“这次思追表现的真不错,果然是长大了。”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又道:“蓝景仪那帮小子,竟然真的以为我讲不了课,把我当什么人了?”

         蓝忘机还是道:“嗯。”

         魏无羡有些困了,轻声道:“蓝湛,你们家草根树皮的味道真的很难吃。”

         蓝忘机道:“往后,我做给你。”

         魏无羡闭眼笑道:“那感情好,”他想了想,又道:“你们家的衣服可真难穿啊,我今日早上可足足穿了一刻钟的时间。”

         蓝忘机轻声道:“我帮你穿。”

         魏无羡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迷迷糊糊道:“写楷书真麻烦……不如我写草书快……”

         蓝忘机道:“那便写草书。”

         魏无羡含糊地“唔”了一声,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蓝湛……你醒着真好。”


        蓝忘机没有来得及接话,魏无羡已经沉沉地昏睡了过去。蓝忘机替他理了理头发,自始至终没有询问他究竟这些天发生了些什么,这些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了。


        重要的是,魏无羡明天一早睁开眼,看到的还会是蓝忘机熟悉的面庞和温暖的檀香味怀抱,不再是这些日子黑夜里的惶恐不安和心悸难眠,迎接他的还是一声熟悉的轻唤,正如过去这些年有对方陪伴的日夜。


        也如同往后漫长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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